【專訪】歷史人類學家王明珂:羌族文化與「毒藥貓」傳說,「一截罵一截」的蠻子污名

  发布时间:2024-05-05 10:24:25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侯名晏CCC編輯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所所長王明珂,1994年起進入青藏高原東緣進行田野調查,結合史學與人類學,在田野調查與歷史文獻中,梳理出羌族及鄰近的藏族、彝族的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建立華夏邊 。

文:侯名晏(CCC編輯部)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所所長王明珂,專訪族文1994年起進入青藏高原東緣進行田野調查,歷史結合史學與人類學,人類在田野調查與歷史文獻中,王明污名梳理出羌族及鄰近的珂羌藏族、彝族的化與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建立華夏邊緣論述,毒藥的蠻為中國民族研究開啟全新視野。貓傳罵截

本期CCC參考王明珂老師的說截羌族研究,推出全新連載漫畫《毒藥貓》,專訪族文也邀請從事民族研究逾三十年的歷史他,與我們聊聊研究羌族時的人類心路歷程,以及他如何一邊在田野中移動,王明污名一邊於文獻中做田野。珂羌

16458a80-e7f7-444a-b827-058b855fe595Photo Credit: CCC創作集
中央研究院院士王明珂

進入田野的世界

Q:請問老師起初為何會對羌族歷史感興趣?在您研究羌族的過程中,有一個逐漸納入人類學研究方法的學術轉向,是否能大概說說這個過程?

就讀師大歷史所時,我的老師管東貴先生建議我研究這個題目,因為羌在漢代之前有豐富的資料。但我最後寫了一個滿糟糕的碩士論文,我質疑羌族在歷史上的延續性,卻根本弄不清楚甲骨文的羌、周代的戎或秦漢歷史文獻中出現的羌有什麼關係。

羌族到底是誰?羌族到底是不是一個在歷史上不斷延續的民族?直到後來在哈佛修過大量的人類學課程,讀了族群理論、歷史記憶理論後,我才找到方向,將文獻中記載的「羌」視為書寫者「華夏」心目中的他者。從商代的羌到周的西戎、漢代的羌人,「羌」的概念從中原慢慢向西邊偏移,最後推到青藏高原的東部邊緣。

其實,那不是異民族的歷史,而是華夏自身的歷史,華夏用「羌」的概念描述自己的族群邊緣,判斷「哪邊不是我們的人」。隨著華夏的範圍膨脹,西邊那些不是我們的人,就越來越遠,漢代時因為更西方的生態差距太大,難以變成華夏,邊界才固定下來。

6022f5ed-6c4b-44e4-911f-d4106661ed1fPhoto Credit: ©王明珂
岷江上游位於青藏高原的東緣,羌族便生活在這樣的高山深谷中。

Q:從哈佛畢業後不久,您再度開啟羌族研究,前往中國大陸進行羌族的田野調查,為何想實際走訪羌族地區?

我的博士論文認為並沒有一個自古以來即存續的羌族,上古的「羌」代表的是華夏邊緣,是中原人的歷史記憶。但在四川,又的確有二十多萬人被國家識別為羌族,當時我的研究無法解釋這一點,因此決定過去看看。我到那裡後大概三天內,就知道「羌族」的確是被建構出來的。因為本地人告訴我,以前沒聽過羌族,羌是別人給他們的稱號。

自清末起,歷史學率先建立一個框架,把漢族跟過去被視為夷戎蠻狄的人,納入中華民族架構下。由於羌時常在歷史文獻中出現,概念又不斷移動,表面看起來與漢族、藏族、蒙古族,甚至是西南十多個民族都有關係,因此能連結出一套大歷史:羌族是這些民族的祖先。

0f1758bf-01eb-4f95-920e-34f4fc917704Photo Credit: ©王明珂
羌族位於漢藏兩大文化區之間,文化上常受兩者影響,例如,在較藏化的村寨,神龕上會放念珠、神符、神箭,較漢化的村寨則會放「天地君親師」的神位。本圖為較藏化的松潘埃期溝。

中國民族史的建構至1940年代基本完成,但大家還是不清楚到底誰是羌族、羌族在哪裡?於是人類學家開始進入邊區尋找答案,逐漸將「羌族」識別出來。當時這些學者們並非有意建構國族,只是不知不覺便投身於中國國族建構。

最後,國家奠定了一套邏輯:如果的確能識別出一群羌族,代表中華民族的歷史為真,如果這個歷史為真,那麼大家就都出於同一祖先。所以雖然羌族只有二十萬人,是少數民族中的少數,他們對中國大陸來說仍非常重要。

但僅僅是解構近代羌族概念的建立,對我來說遠遠不夠。我好奇的是,在認為自己是羌族之前,這群人的自我認同是什麼?這些自我認同背後的歷史記憶又是什麼?其實後來做了十年的田野,就是為了解決這些看起來很小的問題。

Q:老師的田野與一般人類學家長期蹲點的方式不太一樣,您遊走於不同的村寨,以多點田野的方式來調查,為什麼採用移動式的田野呢?

如果以傳統人類學的做法,我應該到文化保存最好的地方去蹲點,蒐集資料,然後描述一個文化結構完整的羌族。但我與一般人類學家不太一樣,我背後的學術背景之一是社會記憶。以前心理學認為記憶非常個人,但社會記憶理論發現,人類的記憶有很多來自社會建構,是社會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去記憶。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教科書,我們以為我們所「記得」的歷史,其實是社會記憶的一部分,而認同往往與社會記憶密切相關。

在這樣的理論下,我們知道身處不同社會群體的人,會對歷史有不同的看法,也可能產生不同的認同。因此我不會刻意找最「典範」的羌族,而是多點移動,前往藏化的、漢化的、中間的村寨,蒐集老年人、中年人或年輕人對於族群歷史的看法。在不同村寨中,人們自稱為爾瑪、爾勒瑪,或日麥、爾日麥,認同與文化非常多元,且會隨著時代改變。

多變的羌族認同

Q:在您的著作《羌在漢藏之間》中,也談到多元認同下村寨之間「一截罵一截」的情形,是否可以詳細說明這個概念?

在羌族認同建立前,對岷江上游地區自稱爾瑪的人群來說,除了鄰近幾個寨子以外,比自己上游的村寨都是骯髒的蠻子,比自己下游的村寨都是奸詐的漢人,只有自己是純淨又樸實的爾瑪。在較漢化的北川地區,每個村子則都自稱漢人,認為更上游的村子是蠻子。因為河谷中村寨的孤立性與對外界的恐懼,對羌族老年人來說,「我們的人」的範圍極窄,有時只有兩三個寨子而已。

有個笑話是,以前有個商人到北川地區,問「你們這邊是不是蠻子的村子?我要跟蠻子買豬。」村民便回答「不是,你再往上面一點,那就是蠻子的村子了。」結果那個商人到了更上游的村子,再問「這邊是不是蠻子的村子?」更上游的村民又跟他講「再上去一點點!」結果商人就永遠在山裡繞,找不到蠻子的村子,因為大家都認為上面才是蠻子,我們就是漢人。

f60d4d1e-fe5b-44f3-87d5-92780da8d753Photo Credit: ©王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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