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阮越清《告白者》選摘:或許我已不再是間諜或臥底,但我絕對是個幽靈

  发布时间:2024-05-19 19:44:43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阮越清Viet Thanh Nguyen)或許我已不再是間諜或臥底,但我絕對是個幽靈。我怎麼可能不是呢?畢竟我頭上有兩個洞,洞裡頭滲出黑色墨水,而我就用那墨水寫下這些字。多麼奇妙的狀況啊,雖然我已 。

文:阮越清(Viet Thanh Nguyen)

或許我已不再是小說選摘間諜或臥底,但我絕對是清告個幽靈。

我怎麼可能不是或許呢?畢竟我頭上有兩個洞,洞裡頭滲出黑色墨水,已不幽靈而我就用那墨水寫下這些字。再間多麼奇妙的諜或但絕對個狀況啊,雖然我已經死了,臥底卻仍在樂園的小說選摘小房間裡寫著這些句子。這勢必使我成為幽靈寫手吧,清告因此我很輕易——哪怕有點令人發毛——把我的或許筆浸入從那雙孔湧出的墨水中。那兩個洞一個是已不幽靈我自己鑽的,一個是再間我最好的朋友兼血盟兄弟阿邦鑽的。阿邦,諜或但絕對個把槍放下。臥底你只能殺死我一次。小說選摘

倒也未必。我仍然是個雙面人和雙心人,其中一張臉和其中一顆心或許還是完整的。有兩顆心,我便能夠從雙方角度看待任何議題,儘管我曾經往臉上貼金,以為這是種天賦,可現在我已明白它其實是種詛咒。有兩顆心的人除了是變種人之外,還會是什麼?也許甚至算怪物。對,我承認!我不只是一個,而是兩個。不只是我,而是你。不只是我,而是我們。

你問我我們應該怎麼稱呼,我們已經度過很長一段沒有名字的日子。我猶豫著,沒有直接回答你,因為我習慣不直接回答問題。我有很多壞習慣,每次有人強制戒除我一個壞習慣——我從未心甘情願地放棄這種事——我總是會哼哼唧唧、眼淚汪汪地重拾舊習。

且拿這些文字為例好了。我在寫字,而寫字是最壞的習慣。當大部分的人努力榨取他們的人生,為五斗米折腰,邊享受陽光邊吸收維生素D,獵捕同類好跟對方繁衍或純粹交配,並拒絕思考死亡的事,我則在樂園一角用紙筆消磨時間,變得愈來愈蒼白瘦弱,挫敗像水蒸氣一樣由我頭頂冒出,悲慟的汗水黏在我身上。

我可以告訴你我護照上的名字是什麼:武名。我預期要來巴黎這裡時就給自己冠上這個名字。巴黎,或者如我們的法國老師們教我們的說法:光之城。阿邦和我搭乘由雅加達起飛的班機,在晚上抵達機場。我們一跨出飛機就感到如釋重負,因為我們來到了避難所,所有難民的狂熱夢想,尤其是那些不止淪為難民一兩次、而是已經歷第三回的人:一九五四年,我出生後九年;一九七五年,我還年輕且堪稱俊俏時;以及一九七九年,區區兩年前。是否真如美國人愛說的老話,「事不過三」?阿邦嘆口氣,然後把飛機上提供的眼罩拉下來蓋住眼睛。咱們只能期盼法國比美國好。

如果用海關人員來評斷國家的優劣,這個期盼只怕要落空了。檢查我護照的那個人就跟所有保全人員一樣面無表情,只是看看我的照片再看看我。他蒼白的臉似乎顯露不滿,因為某人竟准許我進入他心愛的國家,我這個沒有上唇又沒有留小鬍子來掩飾前述事實的男人。你是越南人,這個白人說道,這是我首度涉足我父親的祖國以來別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對!我是武名!我連同我能使出的最好法國口音,給了海關警察我最阿諛奉承的微笑,逢迎到有點咄咄逼人的程度。但我父親是法國人,也許我也是法國人?他的官僚腦袋消化了下這句陳述,並終於露出笑容時,我心想:啊!我用法語說了第一個笑話!但他說的是:不......你......絕對......不是......法國人。看......你的......名字......就知道。然後他在我的護照蓋上入境日期: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八日,往檯面對側一甩,眼睛已經越過我的肩膀看向下一個懇求者。

我跟阿邦在護照查驗站的另一頭會合。我們終於踩在高盧的土地上了,這是我父親在他的教區學校裡教我稱呼法國的方式,因此這座機場是以近代史上最偉大的法國人夏爾.戴高樂命名,也就很適合了。這個英雄從納粹手中解放法國,同時繼續奴役我們越南人。啊,矛盾哪!人性永遠揮之不去的體臭!沒人能豁免,即使是每天洗澡的美國人或越南人,或是沒有天天洗澡的法國人。不論我們的國籍為何,我們都漸漸習慣自身矛盾的香味。

怎麼了?他說。你又哭了嗎?

我沒哭,我哭著說。我只是覺得終於回家,太感動了。

阿邦現在已經習慣我突如其來地掉眼淚了。他嘆口氣,牽起我的手。他的另一隻手拎著唯一的包包,是聯合國送的廉價粗布圓筒行李袋。他的行李袋在時尚度方面跟我的皮革包完全沒得比,那個皮革包是我從南加州的西方學院畢業時,我的昔日導師克勞德送我的。克勞德眼中含著淚光告訴我:我離開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學院去上耶魯大學時,我爸就送了我一個這樣的背包。

雖然他是個把審訊和暗殺視為家常便飯的中情局幹員,他對某些事還是很感情用事,像是我們的友情以及高級男士用品。我基於同樣的懷舊理由而緊緊抱著皮革包。儘管這背包並不大,不過就和阿邦的行李袋一樣,它也沒有裝滿。如同大部分的難民,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實質的隨身物品,不過我們的行囊中裝滿夢想和幻念、創傷和疼痛、悲傷和失落,當然,還有鬼魂。由於鬼魂沒有重量,我們要帶多少就帶多少。

經過行李輸送帶時,只有我們沒有拖著行李箱,或是推著被行李和觀光客期待壓得喘不過氣的手推車。我們不是觀光客、僑民、返國者、外交人員或商務人士,或任何一類有頭有臉的旅客,不是,我們是難民,而我們在一架名為國際噴射客機的時光機器裡的乘坐經驗,不足以使我們在一座再教育營裡受苦的一年時光,或是在名為加朗島的印尼島嶼上的難民營度過的兩年時光,統統都一筆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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