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恆達:「斷食善終」是母親長期的計畫,也是對於死亡的坦然

  发布时间:2024-05-13 10:59:35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畢恆達國立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教授、《斷食善終》一書作者弟弟)最寶貴的一課:母親對於死亡的坦然除了當兵與留學時期之外,我都是與父母同住。如今回到獨自一人的宿舍,眼中經常浮現她/他們熟悉的身影。 。

文:畢恆達(國立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教授、畢恆《斷食善終》一書作者弟弟)

最寶貴的達斷一課:母親對於死亡的坦然

除了當兵與留學時期之外,我都是食善與父母同住。如今回到獨自一人的終母宿舍,眼中經常浮現她/他們熟悉的親長期身影。

兒時的計畫記憶,只留紛雜的也對於死片段。記憶中的畢恆父親,愛打撲克牌,達斷會吹口琴愛唱歌,食善常寫毛筆字,終母花錢蒐集郵票鈔票愛國獎券。親長期還記得我三歲左右,計畫他拿錄音機錄下我唱〈桃花紅李花白〉的也對於死稚嫩聲音,騎著高大的畢恆腳踏車載我兜風。但是更深刻的記憶則是舉板凳、跪算盤、被皮帶抽打,總要說出「下次不敢了」才能結束這場酷刑。我記不得像我這樣成績名列前茅、上課全勤的模範生,究竟做了哪些事情惹他生氣。這也許反映了那個年代大人的教養思維。

小學低年級時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有天晚上,我們小孩到隔壁老師家玩,老師送給我們一塊橡皮擦。回家之後,父親知道了,大發雷霆,說無功不受祿,要我們馬上將橡皮擦還給老師。還有,有次考試,因為題目簡單,一些同學不到二十分鐘就答題完畢,陸續走出教室去玩耍。後來導師知情,把我們這些提前交卷的同學叫到講台上一字排開,拔下竹掃把的竹枝,抽打我們的後腿。

導師認為應該要不斷重複計算、檢查答案,不該提前交卷。小學五年級,有次國文考了九十三.五分。印象中有一題「有志竟成」的造句空白沒寫。當時好像認為這已經是一個句子了,何必再造句,多此一舉。老師認為我應該考得更好,在發考卷時,當眾將我的考卷揉成一團,直接丟到窗外。我羞愧地跑出教室撿回考卷。

這些經驗,讓我一方面律己甚嚴,一方面極度缺乏自信。已經當到大學教授,卻總是羨慕別人聰明有學問,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很好笑的是,大人教我們要三思而後行(言),話既然不能隨便說出口,總要先在心中不斷演練。但是話在心中講過一次之後,對我來說就已經講過了,我會不好意思重複說出口,於是小時候我不太常說話。就像課本也教我們,一言一行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而是自我要求。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家裡洗完澡,一個人在自己房間裡,我仍然穿著襯衫長褲。大四的時候,開始在校園操場練習長跑,我也是一身襯衫西裝褲。

對母親的印象呢?記得我小學時,只要一感冒就會轉成支氣管炎再轉成肺炎,很多個早上母親揹著我到衛生所打針,再到學校上課。有一次,我和母親到台北,晚上從台北搭夜車回羅東(平快車回到羅東正好天亮),我累得靠在她身上睡著了,她顧慮安全不敢閡眼。幾十年後,我告訴她這個記憶,她回說她一個單身女子不可能帶著我獨自到台北。但是對於我,這個畫面卻像照片一樣地清晰。

我當然記得她做裁縫的身影。她說我五歲就會踩縫紉機了,會幫忙車衣裙下襬。我知道我們三個小孩靠著幫忙縫裙襬、褲腳、包釦,五角一塊地攢零用錢。我也記得我總是靠在她腿上,就著光讓她幫我挖耳朵。更記得我到金門當兵、回紐約讀書時,她送我到公寓樓下門口,望著我逐漸遠去臉上不捨的表情。那個定格,會讓人落淚。我也記得好多幕她與親友為了錢拉扯的鏡頭。不管是她要拿錢給別人,還是別人要拿錢給她而她不收,總之最後一定是她贏。她就是一個喜歡幫助別人,不佔別人便宜的人。

就讀國中時,父親不只拆了好友寄給我的信件,還在上面改錯字,帶給我很大的傷害。多年後,和母親談起此事,她說是我記錯了,不是看信,是偷看我的日記,而我從那次事件之後,就很少跟父親講話了。應該也不是太嚴重,我還記得他有教我打桌球,碩士班入學口試還騎機車幫我送准考證到考場。讀研究所時,他向二姊夫拉保險,二姊夫詢問我的意見。當年我很痛恨保險、買賣房子此等牟利的行為。我建議不要買。結果父親說我胳膊往外彎,氣得要跳樓,逼得我不得不下跪認錯以平息他的怒火。我已經成年,只是表達不同意見,就受到此等屈辱,造成的創傷深刻在身體裡。

一九八六年到紐約留學,不知是否因身處異地、與親人分離,有一陣子經常做惡夢。有次夢到我坐在書桌前,父親突然從後面走近,氣兇兇地奪走我手中的筆。我不斷喊冤:「我沒有!」或者「不是我!」然後他拿起像是豬八戒揮使的鐵耙,鈎住我的胸口在地上拖行。連日在身體受盡折磨的夢中痛醒,環顧四周,陌生的國度孤獨的自己,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如此前後不知多少回。開放大陸探親之後,父親要回老家看看,我本來計畫從紐約過去與他會合。心想也許是個機會,可以多瞭解他一些。沒想到他等不及我學期結束,自己就過去了,錯失了一個親近彼此的機會。

回台大任教之後,有天早晨睡夢中聽到急促的敲門聲,看見母親臉上猶有血跡,她告訴我剛剛在對面國小校園做瑜珈的時候,遭到陌生男人攻擊。我和父親陪著母親到附近的醫院掛號,母親躺在病床上等檢查時,父親一直責備母親不應該穿著暴露(瑜珈服裝)。我回說:「媽媽沒錯,錯的是那個人。」父親一聽大發雷霆,說天底下哪有兒子說老子不是的。礙於人在醫院,沒有繼續發飆。等送母親回家休息,我就趕快藉口早上有課奪門而出。只是可憐了母親,她身體遭到攻擊受傷,恐懼的心情尚未平復,卻還要不停安慰暴怒的父親,要他不要責怪我。

我並不會與父親吵架,只能避而遠之。回台教書這一、二十年,每天早上在床上醒來,就煩惱怎麼辦,等下要怎麼面對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父親。我通常說聲「我去學校了」,趕緊快步出門。有時候他會叫住我,要我留幾分鐘給他,然後開始講述我們已經聽過很多遍的事情。一面講,他會說你雖然站在這裡,可是我知道你其實沒有在聽。


  • Tag:

相关文章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