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夏曼藍波安《我願是那片海洋的魚鱗》:我個人特愛,初夜初航划著拼板船獵捕飛魚的感覺

  发布时间:2024-06-05 02:34:45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夏曼・藍波安〈今夜出海捕飛魚〉海洋,飛魚,對於海洋民族的達悟人來說,那正是我們的生存哲學、生活美學,它一直是傳遞著盼望、期望的循環因子。一九三○年以前出生的,我的父祖輩們,在二○一七年的此時,幾乎 。

文:夏曼・藍波安

〈今夜出海捕飛魚〉

海洋,散文飛魚,藍波鱗個獵捕對於海洋民族的安願愛初達悟人來說,那正是那片我們的生存哲學、生活美學,海洋航划它一直是魚的感傳遞著盼望、期望的人特循環因子。一九三○年以前出生的夜初,我的著拼父祖輩們,在二○一七年的板船此時,幾乎皆已升天作古了,飛魚包含我的散文父母親。然而,藍波鱗個獵捕一則達悟創世紀的安願愛初飛魚神話故事流傳的海洋漁獵的秩序,禁忌(我稱之海洋法則)就如山谷裡的那片涓涓溪水般的,繼續深化,傳承在我們的海洋基因裡,某種海洋律動的主格牽縈著達悟男人的心魂。

雖然島嶼逐漸邁向現代化,傳統信仰的轉換,但是海自己的信仰,飛魚本身的導航系統,依然是遠古的特質,在蘭嶼島南邊遊戲產卵,於是也傳遞著不出海獵魚的、不會造船的男人是低等男人,此話也成為某種不變的傳說,安洛米恩的說詞是「殘障男人」。

時光的隧道是被所謂的現代性帶給我們島嶼許多的便利,族人適應現代化的高度與低度不依據個人涵化過程裡的教育程度,而是很單純地繼續傳遞著古老的遺訓「我是男人」,我必須出海獵魚,繼續運用身體書寫著「流動的海洋文學」,傳遞著盼望、期望的生活美學,散播海洋的歌聲。

我的部落依然有十幾艘的拼板船,一艘十人大船。每年飛魚汛期的第三個月,稱之papataw(鬼頭刀魚月)的第七天,族人俗稱是慰勞男人的日子(minganangana),其真正的意涵是「航海日」。第八天便是mipuwag,就是祈福節,祈福海洋繼續豐腴多元的生物物種,祝福節,祝福家屋家人,田產,森林,部落族人健康、平安,這是我們傳統信仰的符碼。這一天的夜晚即可大量的獵捕飛魚,徹夜不眠。

今年我與兒子正在建造給我們父子人生的第一艘拼板船,也為我做父親給他的成年禮物,就如一九九○年父親帶我做一艘船的意義等同(父親曾經非常嚴厲地跟我說:我要詛咒不建造拼板船的男人)。此時我還沒有船,於是借用外甥的拼板船獵捕飛魚,他有快艇可以捕得更多,更快,更省力。我把漁網拿去出海的灘頭,然而部落裡有拼板船的男性幾乎都已經與有快艇的親友、兄弟預約好了坐快艇,獵捕夜捕初航的飛魚。

我個人特愛,特別喜歡初夜初航划著拼板船獵捕飛魚的感覺,以及成長過程中的記憶感動,那種存在感是深層的古老感動,是拒絕現代性馴化的原初本能,我的幸運感觸是成長於這個小島,父祖輩們傳授「海戀」的古老基因。傍晚時分,已是夕陽落海的時刻,部落灘頭上只有孤獨的木船,不見船主,某種海浪浪濤宣洩於灘頭的濤聲,亙古而倔頑的不改變,改變的是人類。人類似乎循著「便利」的捷徑捕獲飛魚更多、更省力、更省時是當下的趨勢;微傳說、微傳統、微倫理自然在便利的驅動下,退為記憶體裡的遺忘遺棄的對象。

我獨自一人在灘頭等著夕陽落海之後的灰暗,深層的落寞感頓時襲上心坎,心頭轉回昔日沒有機動船的歲月,所有部落的男人在灘頭或早的,或晚的整理飛魚網,漆黑的膚色似是白腹鰹鳥般的,在海浪面前謙卑的啟動雙臂、雙槳,在黑夜降臨後,出海獵捕飛魚,掠食大魚,此刻的灘頭卻是空無一人,男人墮落了嗎?我心裡很複雜的如斯想像。

Maramg Kong.arwa Ta-u do minatu.

「叔叔,你好,所有的男人都聚集在小港口。」

Sira mangana kong.

「晚輩們,你們好。」兩位中生代的年輕人嘗試划船捕飛魚,他們也是拒絕坐機動船捕飛魚的人。

「你們跟著我的船尾,我們划船去利馬拉麥(飛魚初訪蘭嶼島的海域,傳說中的飛魚出生的海域)。」我說。

「好,叔叔,我們就尾隨你的船尾划。」

那是約莫三海浬的划程,後段有一段岬角,因月亮陰缺圓滿,醞成或大或小不等的,如足球場的暗流區、湧升流區,對新手而言,當然是危險的海域。木船的優點在於身體的協調律動是跟著波浪的情緒划駛,雙槳宛如是木船的雙翼,從海底仰望海面,它真的像是海上遺世獨立的行動劇場,每一刀插入海裡的槳葉似是我們人連結海脈的浮動血管,這就是我個人遺棄乘坐快艇的核心信仰。

「你們不可以害怕!」我說。

「有叔叔領航,我們就心安。」二十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暗流岬角,彼時一塊如籃球場大的海面如是鍋裡的油面,非常光滑,卻是暗流漩渦密布,它暗藏著隨時弄翻木船的能量,對人類不假一絲情感的自然力。

我划經如是油面的暗流,它似乎很頑強的要把我們的木船帶出外海,我固然是老划手,老經驗,但也不得不承認肉體邁向老化,力道衰弱的事實。我的船身距離岸邊的黑色巨岩僅僅三到五公尺,我卻發現我船尾後的兩個年輕人被暗流帶到外海,離我約莫六十公尺,我吶喊道:

「我在這兒等你們,男人!」

五分鐘後,在安全的海域我們再次的併行划槳,胳臂的結實敘述著我們生存意志的韌性,在飛魚出生的海域國度,停止槳葉,觀天,望星,親海等著飛魚群在我們的漁網展翅拍尾,遠古的舞台還在繼續,這一刻,古老的傳說在流傳,拼板船還在生存。

滿月

白晝退位,夜的黑就位,這個節奏幾乎就是星球上的人類共通的感官真理。對於我個人而言,白晝與黑夜的循環,在我民族的飛魚汛期期間成為我個人的、很隱密的生活意義是:海洋、飛魚、生活的連結密碼,是降低依賴島嶼民族進入現代化之後的便利。黑夜來了,我就像開始進入祖父口述古老的傳說故事,情境脫離了燈光的光害,或是燈光在夜間工作恩賜的便利,我與兩位部落的年輕人悠悠的輕划著拼板船,在飛魚群初始抵達大島的小海灣利馬拉麥,放流著我們船內的漁網,也放流著流動在我們體內,對黑翅飛魚的古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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