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郭強生《夜行之子》選摘:做美國人拿到一張同志結婚證書,是他們這一生最大的志願

  发布时间:2024-05-10 10:38:42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郭強生〈迴光〉小凱帶洋夫婿趁耶誕新年假期回台探親,為此我專程從屏東北上。電話上光為了在哪兒碰面吃飯,兩人的討論曾讓我一度覺得意興闌珊。我現在對台北這個城市已經非常不熟悉,更何況小凱多年沒回台灣了, 。

文:郭強生

〈迴光〉

小凱帶洋夫婿趁耶誕新年假期回台探親,小說行之選摘為此我專程從屏東北上。郭強國人

電話上光為了在哪兒碰面吃飯,生夜書們兩人的做美張同志結這生最討論曾讓我一度覺得意興闌珊。我現在對台北這個城市已經非常不熟悉,婚證更何況小凱多年沒回台灣了,小說行之選摘這地點就已經難喬。郭強國人加上洋夫婿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生夜書們好像這還嫌不夠麻煩似的做美張同志結這生最,這對伉儷還帶了孩子同行。婚證

我對這孩子的小說行之選摘好奇遠大過小凱的老公派屈克。一個混血的郭強國人人工受孕成品,之前從小凱寄來的生夜書們聖誕卡全家福照片上看不出個所以然。這孩子轉眼已經五歲了,做美張同志結這生最簡直不可思議。婚證

和小凱在電話上久久做不出決定,我的思緒飄回了當年。和小凱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就像這樣,常為了生活上的小事磨掉了彼此的耐性。個性如此不同的兩個人,小凱向來較我急躁積極,咱倆竟也當了一年多的戀人。十年後吃這頓飯,不免讓我心中五味雜陳。和小凱分手後,我一直單身至今。

「反正見面才是重點嘛,吃什麼不重要啦!」結果是小凱自己退一步圓了場:「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

當下我有感小凱的成熟,懂得為別人想了。

下一秒立刻覺得好笑,我們都已經不惑之年,小凱都做爸爸了,怎麼還可能像當年那樣任性?不成熟的恐怕是我吧?

這些年來我自覺一事無成,人生不知是在哪個點上就停頓了似的。

不像許多留學生回國時找上貨櫃公司海運,離開美國時,我把七年的所有家當都清光。能丟則丟,能賣則賣,最後只剩清爽的兩件行李箱。當初怎麼來,現在怎麼回去,其他的都屬多餘。不必保留這些東西以向任何人證明,我曾來過美國,在紐約吃過玩過最好的。

儘管回去是回到南部屏東的鄉下,回到我年老失智又罹癌的父親、與兩度中風的母親身邊。既然離開了,這些不過都是記憶的殘骸。

唯一沒切乾淨的大概就是小凱。房租合約是一起簽的,好歹要把鑰匙留給他,屋裡還有他的東西。但是小凱不肯跟我見面,最後我只得把鑰匙裝進白色信封,交給了昔日室友李。

阿文,你就這樣放棄了?

我們在吧裡喝得醉醺醺話別,李突然就這樣問我。放棄什麼?我問。

放棄找尋真愛啊!

我聽見差點沒一口酒噴了出來:你還沒放棄?

李過去兩年氣色一直很壞,人越來越瘦,簽證早過期了,變成躲躲藏藏的黑戶,釣到男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搬去跟對方同居,嚇跑不少人。最後見面,李已經從曼哈頓、布魯克林、撤到了皇后區鳥不生蛋的牙買加,跟一個波多黎哥裔的護士搞在一起。把鑰匙託給李也是不得已。我當時不是沒想過,把鑰匙轉交小凱前,李可能會先帶男人進去用一用。

記得一定要聯絡小凱,月底租約到期要交屋。

知道啦!那小凱他現在又有人了嗎?

不知。也不關我的事了吧?

小凱人聰明又生得帥,當初會主動展開追求,讓我著實受寵若驚,所以小凱堅持要我搬出原來住的狗窩時,我便依了。這件事情上我一直覺得有些對不起李。如果不是我先搬了出去,打散了室友組合,也不會害得李兩年來流離失所。和李算不上親,他原是我極少數在台灣就認識的同志朋友,等到快要回去了這才發現,同這些人還有保持聯絡的竟沒剩幾個。他們到底都鑽進了美國哪個縫隙裡去了呢?我曾有這樣的疑問。怎麼一鑽進去就不出來了呢?

在我看來,小凱和李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死也不肯回台灣,做美國人拿到一張同志結婚證書,是他們這一生最大的志願。不同在於,小凱是華爾街白領,李僅是鄰近華爾街的某中餐館的外送小弟。

在台灣的時候,李還是某大唱片公司的宣傳第一把交椅,四小天王人前都得喊他一聲李哥。

這一離開,下次不知何時再回來了。

和李走出酒吧時,我自己都意外會冒出這一句。情緒多端向來不是我的本性,不像李一聽我這麼說就紅了眼睛。我反倒得回過頭來安慰李:好啦好啦,你發結婚喜帖我一定到,好不好?

李則用了一個苦笑回應。

那對望中,我們又看到剛到紐約時年少輕狂的自己。猶在耳際的,是當年李作的歪詩。有人堪睡直須睡,莫待無人空自慰……

在往機場的路上,隔著窗玻璃,看見雙子星世貿大樓燈影的那一刻,離開才第一次成為事實如此真切打在心上,同時教我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正如七年前,計程車載著我從甘迺迪機場一路飛馳,直到過橋時世貿大樓映入眼底,我才相信自己真正來到了美國……

如今連上去台北一趟,對我來說都不容易。

白天我在工作時,失智又臥病在床的父親與中風後語言障礙的母親由一個半天看護照料,我每天按時回家,少有在外過夜的紀錄。這回我心一橫,交代了看護,拜託了鄰居,給自己安排了四天的行程。只單單為了吃這頓飯,也是同樣這些麻煩要打理。何不讓自己放縱一下?若只是為了見對方這一面,跑這一趟未免太不值得。

我的情緒,就如同這一年十二月裡屏東的天氣,不正常的高溫,竟如夏季直逼三十度,帶來令人微喘的躁鬱。

惱人的起伏,在早該雲淡風清的若干年後。


有一條線,橫躺在我腳前,究竟想傳達什麼警示訊息?只是惡作劇也不無可能?站在這條線兩步外,可以選擇調頭折返,也可閉著眼再繼續往前,畢竟已經走了這麼遠。

有那麼一條線。

這樣的劃線突然出現將我驚醒。看到了這條線,像夢遊中斷,轉頭尋找來時的方向。而小凱選擇的是越過去,朝向我不願再面對的未知。

這是我記憶中的,最後離開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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