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安：我們真有辦法相信「事實」嗎？人的道德判斷與感官反映「真實」嗎？

文：朱家安

《自私的朱家真有真實基因》作者，英國演化生物學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安們另一身分是鐵桿無神論者。某次演講的辦法QA時間，一位聽眾挑釁的相信提問：「你不相信上帝存在，但你有沒有想過，事實如果你搞錯了，嗎人嗎那怎麼辦？」，道德判斷與結果沒想到道金斯的感官回應更嗆，當時的反映問答影片在網路上到處流傳，我出於興趣譯了一個版本，朱家真有真實你可以參考：

如果我搞錯了怎麼辦？

「如果我搞錯了怎麼辦？確實我們有可能搞錯很多事，安們像是辦法，有沒有飛天義大利麵怪獸？有沒有粉紅色獨角獸？現在是相信否有個茶壺繞著在地球和火星之間繞圈飛行？這些事我們確實都有可能搞錯。

我猜想你應該剛好在基督教家庭長大。事實不信某個教是嗎人嗎什麼感覺，你一定了解，因為你不是穆斯林，也不是印度教徒。

不過，為什麼你不是印度教徒？很簡單，因為你不是在印度長大而是在美國。假若你當初在印度長大，你大概就會信印度教。如果你出身於維京時代的丹麥，你就會相信奧丁和索爾。同樣，如果你在古希臘長大，你會相信宙斯。如果你在非洲中部長大，你會相信山裡的朱朱大靈（great Juju up the mountain）。

這些信仰一字排開，沒有任何理由顯示基督教剛好是唯一一個真的。你相信基督教，只是因為你剛好出身於有基督教的背景，結果現在你來問我，如果我搞錯該怎麼辦？我倒想問你，關於海底的朱朱大靈，如果你搞錯了，怎麼辦？」

道金斯沒直說，但從上述回應可以整理出這個論證：

1. 你有怎樣的出身背景，很可能就會相信怎樣的宗教，而你相信的宗教和世界上一堆其他宗教的世界觀互斥。
2. 所以，你實際上會相信什麼宗教，其實跟這個宗教的世界觀是否正確描述了世界沒有關連。
3. 你不該基於你有哪個宗教信仰，而去相信這個宗教背後的世界觀。

而不同於宗教，科學顯然是「跨出身」的，不管你出身日本或者在墨西哥長大，都會觀測到一樣的自然定律⋯⋯

是嗎？

系譜焦慮和悲觀歸納

或許吧，不過在《來問問哲學家》裡，哲學家奧拉索夫（Ian Olasov）介紹了哲學上的「系譜焦慮」：

系譜焦慮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之所以持有特定的政治立場或科學看法，這並不是你「獨立」思考並評估證據的結果，而純粹只是因為你剛好出生和成長在特定的時間和環境裡？系譜焦慮問題可能會讓你對自己過去持有的信念頓失信心，但這並不是因為你發現存在有某個人想法與你不同，而是來自於你發現：自己之所以持有目前的信念，其原因跟這些信念是否為真，其實無關。」

或許自然定律是獨立於人類的認知，亙久不變的存在，但照「系譜焦慮」的考量，人類會如何理解自然定律，還是倚賴在某些「自然定律之外的東西」上面，像是當前文化以及科學進展。

另一個前提不同但方向類似的哲學想法叫做「悲觀歸納論證」 (the pessimistic induction) ，大致上：

悲觀歸納論證

曾經存在過很多科學理論，被過去的人類認為是真理，或者至少接近真實，但它們後來都被推翻了，不但不是真理，甚至也不接近真實。因此，身為現在的人類，我們沒理由認為眼前某些科學理論是真理，或至少接近真實。

「系譜焦慮」強調我們的判斷受到既有知識和文化的「污染」，並非完全獨立，若我們早幾百年出生，就會相信是各種天體繞地球轉，而不是地球自轉。你可能會想：那麼，有沒有那種比較不受污染、比較「純」的判斷呢？若我看到眼前有個紅蘋果，這總不會錯吧？

人的道德感官反映真實嗎？

在正常情況下人類的視覺都滿準的，這很好理解：人的視覺是演化來的，如果我的祖先看不清東西，八成活不下去，最後就不會有我。照這說法，視覺的演化有「追蹤真理」（truth-tracking）的特性：我擁有目前的視覺系統，是因為這系統能捕捉足夠的事實，協助我的祖先了解身邊環境、存活延續。

有沒有那種不追蹤真理，但也延續至今的認知系統呢？對一些哲學家來說其實有，就是我們賴以做出道德判斷的系統。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人類通常認為欺騙是錯誤的，而這些道德判斷往往也有演化的基礎，道德心理學家海德特（Jonathan Haidt）在《好人總是自以為是》裡歸納了我們的各種「道德感官」，以及它們當初可能帶來的演化優勢。例如我們在意公平討厭欺騙，這個判斷傾向讓我們的祖先能偵測並排除團體當中搭順風車的人，又例如我們認為應該保護弱小，這個判斷傾向讓我們的祖先給予團體當中的幼年個體足夠照顧。

然而，演化而來的道德感官讓我們判斷「欺騙是錯誤的」、「弱小值得照顧」，這並不代表欺騙這種行為真的有「錯誤」這種性質；弱小的個體真的有「值得照顧」這種性質。這些感官會演化出來，只是因為它們有用，而不是因為它們讓人類更了解客觀事實。當我們從視覺和觸覺去認為水正在流動，是因為水真的在流動，不管我們是否存在都一樣；但當我們認為某些行為是錯誤的，這判斷反映了客觀的事實嗎？若身為觀測者的我們不存在，這行為還有錯誤可言嗎？

道德感官的演化似乎並不追蹤真理，有些哲學家藉此建立了「演化揭穿論證」（evolutionary debunking argument），主張道德判斷只是人建構出來的，並不存在有獨立於人心的客觀道德事實。

「演化揭穿論證」是否合理，哲學家還在爭論中。但如果道德的演化並不追蹤真理，所以道德判斷並不反應事實，那麼我們好像也可以問：其他感官又有幾分追蹤真理呢？

人的其他感官反映真實嗎？

人類的感官常出錯，光講眼睛，你就可以Google「視錯覺」找到一大堆例子。照一些演化心理學家的研究，這些「出錯」並不真的代表我們的視覺不可靠，而是代表視覺並不是將周遭環境如實映照在我們心中，而是事先詮釋和處理過，讓我們的心靈能直接掌握真正重要有用的資訊，當環境不同以往，以致於這些處理不到位，錯覺就會出現。

換句話說，像視覺這樣的感官，雖然本身跟道德沒直接關係，但也不是單純追蹤真理，而是追蹤有用的真理。你在大街上環顧周遭，可能覺得整條街同時進入了眼簾，但照認知科學家的研究，其實你每個瞬間看到的都只有大街的一小部分——你的視線真正聚焦的那個部分。視覺系統讓你有「一次看到整條街」的感覺，因為這樣沒壞處，並且可以搭配靈活的眼球，讓你隨時從街道各處汲取有用的視覺資料。

在《不實在的現實》裡，認知科學家霍夫曼（Donald Hoffman）把這樣的情況叫做「適者勝真者」（fitness beats truth）：最有競爭力的感官就是最有競爭力的那些，而不是最能反映真實的那些。有時候太反映真實反而有壞處，霍夫曼舉例，我們其實並不知道身邊空氣的含氧量（更不用說我們一直到18世紀才發現氧氣），但我們知道自己在當前含氧量的適應度：若身邊的氧太少，我們感覺呼吸困難，若身邊的氧太多，我們感覺頭昏。（p.110）

我想或許也相關的另一案例是：有些人擁有絕佳記憶力，能記住所有事情，但對於這些人來說，要回想起所需的記憶反而相當困難，可以說他們藉由記憶掌握的事實比我多很多，但由此得到的實用價值反而更低。

我們真有辦法知道事實嗎？

我們的世界觀幾乎和所有其他宗教信仰抵觸；我們對科學的看法取決於所生的時代，而每個時代的科學觀也幾乎都互相抵觸；我們一般認為可以直接感知到周遭的感官，嚴格來說似乎也不完全是循「追蹤真理」的途徑演化而來，如果如同霍夫曼說，我的五感在演化上「適者勝真者」，那「演化揭穿論證」除了威脅我對道德的看法，是否也能威脅我對事實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