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评论文：藤井樹
把劇本丟掉
我第一次寫劇本在二○○二年，藤井天在那之前，樹今說侯尚我連劇本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導說到現丟掉
我就莫名地被邀約，場把也沒什麼考慮就加入，劇本因為誤信某位前輩「你不用擔心，年後寫劇本沒多難，悟透我給你幾本劇本回去看，藤井天你寫小說出身的樹今說侯尚，很快就懂了」這段話，導說到現丟掉重點是場把我看完劇本之後還真沒覺得有多難。
直到我真正下筆之後，劇本突然發現我人在一個未知的年後空間裡，那感覺像是悟透我以為我還在陸地上，但一轉身發現我不知道何時上了賊船，藤井天而陸地已經小到幾乎看不見了。
對我來說，最大的差別是，小說是一個人完成的，編劇是一群人完成的。
同樣都是說故事，小說的技術和編劇的技術天差地別。
就我所知，小說業內的人轉行或斜槓寫劇本，需要的適應期比較短。而編劇業內的人起心動念想寫本小說，會有在框架裡橫衝直撞的感受。撞的是編劇技巧所養成的框架，但想完成的卻在框架之外。
但是寫小說跟寫劇本哪個難？別人我不知道，我個人認為劇本比較難，而且難不少。光是綜合團隊意見與學會妥協就難到想哭。
尤其是學會妥協。
寫小說是一個人完成的，我指的是在交稿之前。
一個人決定一切就是獨裁，寫小說就是用最獨裁的心態寫出最民主的作品，白話文就是用一個人的意志去完成絕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作品。我不需要跟誰妥協，在我小說的宇宙裡，我就是上帝。
但劇本不是。
劇本是少則幾人，多則十幾人甚至更多的集體創作。並非每一個參與討論劇本的人都懂劇本的技術，但肯定每一個參與劇本討論的人都是有權力改變劇本的，所以劇本的討論就是一群人在努力地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想法。
「努力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想法」這句話在日常生活就已經難上加難，對吧？
通常有權力參與劇本討論的（指前期），除了編劇之外，就是監製、導演和片子的老闆，這些人都是片子在劇本階段不可或缺的角色。而身為編劇，當你無法說服這些人走你想走的路線，除了長期抗爭（假設沒什麼時間壓力，但通常一定有時間壓力），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順著他們的要求，走他們要的路線。
照別人的意見修改劇本，最麻煩的就是動輒分筋錯骨的架構更動，那並不是幾場戲改一下就結束了，因為劇本一場扣著一場，一個設定連著一個設定，胡亂交差是絕不可能通過的，牽一髮動全身這句話，超級適合拿來形容編劇的工作。
一九九七年有一部電影叫《變臉》，導演是吳宇森，兩大男主角是尼可拉斯凱吉和約翰屈伏塔。片商老闆力挺吳宇森執導本片，並且在劇本開發階段就下了「任何人都不要影響導演的想法」的命令，給了導演最大的創作自由。
但即使老闆都賦予一個人這麼大的決定權了，《變臉》依舊改了好幾個大綱才定案，而且它本來是一部「太空科幻片」，幾經推翻重來的大工程才回到地球，變成「警匪動作片」。
可以想像，第一批參與開發的編劇看到故事從外太空降落到地球，他們的表情會不會非常耐人尋味？
「咦？這是我們當初寫的那部嗎？」
「對啊？啊不是堅持故事要發生在二二○○年的太空？」
「等等，確定這個警察跟壞蛋不繼續在太空廝殺嗎？」
我相信他們之間曾有過這樣的對白，因為身為編劇，我也會有這樣的疑問。
我參與過劇本從無到有的開發，寫過根據原著改編的劇本，也曾經接手架構跟設定幾乎要重來，只保留精神的劇本修改，也當過僅參與討論，不參與實質編劇的顧問工作……多種編劇狀況，坦白說，即便這樣不多不少的經驗累積起來，劇本工作的深度以及能發展的樣子依然深不可測。
就像身為專業的小說寫手及影視編劇工作者，當我看到二○一五年麥克法斯賓達主演的《史帝夫賈伯斯》，我很難相信那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只寫了四場戲。同樣地，當我看到二○一四年大衛芬奇導演的《控制》，我也很難想像一部劇本在故事中間就告訴你整部片的謎底解答，但電影後半部卻更好看的劇本安排手法是怎麼突破的。甚或導演史蒂芬索德柏在二○二一年幹了一件事，他把梅莉史翠普這種神一般等級的演員叫來，不給劇本，攝影機擺了就開始拍。
現場副導問導演：「要讓演員說些什麼？」
導演說：「不管，就讓他們說吧。」
於是片名就叫《讓他們說》。
而香港電影導演王家衛對於沒劇本的片子似乎更知道該怎麼導，《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是一部集合張國榮、張學友、梁朝偉、林青霞、張曼玉等等眾多港台明星的電影，但它沒有劇本。或者應該說，劇本在王家衛導演的腦袋裡，只有他知道電影在拍什麼。
以前我一直沒能想透，沒劇本的電影是怎麼進行的？
直到我拍完《六弄咖啡館》，在殺青酒宴上，我的電影監製李杰導演出面邀請侯孝賢導演來入宴，我大膽問了他一些問題，「我在現場總是很糾結，要怎麼確定自己拍的是對的？」我說。
而侯導給了我一個答案。
「到了現場，就把劇本丟掉。」
蠢蛋是聽不懂智者的答案的。
於是這句話從他告訴我至今（二○二三年）已經八年，我依然尚未悟透。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今天不寫小說：橘子的牢與藤井樹的騷》，商周出版
作者：橘子（曹筱如）、藤井樹（吳子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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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寫著寫著，我找回了自己。」
虛構世界之外，生活中各種過得去與過不去的坎，終究化為滋潤文字的養分——
我只是在想，那些失控而不知所措的日子、那些據說不會痊癒的事情，如今的我真的是這樣想：其實那不只是下墜，那是降落，讓你好好地落地，雙腿扎根，站直，站好，站穩，然後，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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