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潮文|金庸先生给读者的谜面,你发现了吗?

  发布时间:2024-05-17 03:03:16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侠之大者的诗中诗金庸先生小说写得好,书法写得好,对联也写得好。最叫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两句有侠气一座,仿佛全出于自然,一气呵成,和他的武侠小说一般无二,都是狂客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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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大者的诗中诗


金庸先生小说写得好,书法写得好,潮文对联也写得好。金庸


最叫人津津乐道的先生,自然是谜面“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发现这两句有侠气一座,悦读仿佛全出于自然,潮文一气呵成,金庸和他的先生武侠小说一般无二,都是谜面狂客风流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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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大者 百年金庸”展览一角(资料图)


这大概也是当代最广为流传的嵌字联:除《越女剑》外,用其十四部大作的悦读首字合称,字字有出处——鹤顶、潮文燕领、金庸鸢肩、蜂腰、鹤尾、燕翎、凤尾皆具——联中用典,是极要紧的技巧,他的书本本有名,当然全无僻典,读来响亮非常、豪爽精悍。


全联一个生硬字没有,铺设润饰得没有痕迹,炼字功夫深,才有这样无假脂粉的神采奕奕,又自然,又潇洒。正如他在《碧血剑》的后记里剖白:“我以相当重大的努力,避免了一般历史文字中的艰深晦涩。”以飞雪、白鹿之雪白绘呈瑞,以碧鸳之碧蔚凝姿,以丽天之象、理地之形写尽笑书:墨色、雪色、碧色相结相激,落笔苍远,立住真形,定成清章,无工笔而有逾画工之妙。


金庸先生以此联赠读者,是凭联寄意。他总是雅俗共赏的——平仄相协、句式对偶是多年基本功,不强造新词、不故用僻典是叫普罗大众也能看懂、能琢磨。简言以达旨,不施破碎藻采,举重若轻地收着写,要很深的功底,以及对读者相当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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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先生一向很重视读者,才有耐性一改再改,从旧版到修订版再到新修版,反复锤炼,推敲不止,连章节名都费一番苦功夫重修。


金庸先生的书原本就具古典小说气质,英雄传奇为主,后头垫一点历史演义,再略渲染点神魔怪异,把英雄豪气、儿女柔情写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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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资料图)


《书剑恩仇录》是金庸先生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二十年后,他在修订版的后记自白:“现在修改校订后重印,几乎每一句句子都曾改过。”又嘱咐:“每一册中都附印彩色插图,希望让读者们(尤其是身在外国的读者)多接触一些中国的文物和艺术作品。”此后,另加一番补充:“旧小说有插图和绣像,是我国向来的传统。我很喜欢读旧小说,也喜欢小说中的插图。”


他素来偏爱“旧小说”,汲取良多,譬如《倚天屠龙记》第三十回《一灯大师》里,书生朱子柳以三道试题考黄蓉,短短一节,便化用了《戒庵老人漫笔》的诗谜,以及《宦游纪闻》与《快园道古》的对联。


前有“六经蕴籍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却掩半床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源自江阴诗谜,属杂体诗,又名“离合诗”,谜底是“辛未狀元”。后承“风摆棕榈,千手佛摇折叠扇;霜凋荷叶,独脚鬼戴逍遥巾”与“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两对极尽精妙,又明白如话,通俗生动,读来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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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先生本就博览,兼师众长,随事模拟,也是兴趣使然——而对联脱胎于律诗,律诗的颔、颈联之对仗即为对联,因之被誉为“诗中诗”。


金庸先生的章节名仿古,处处有对联的痕迹,譬如修订版《鹿鼎记》。


旧版从简,四字一组,有人物,如《罗刹公主》,有地点,如《太后寝宫》,有事件,如《猪腹藏人》,都是微缩了的梗概,开门即见山。


修订版就没那么一目了然,更有清代长篇章回体英雄传奇小说的气韵,第一回便是雄奇的《纵横钩党清流祸 峭茜风期月旦评》,一连五十回的气度涵浑,流走生动,最末一回是《鹗立云端原矫矫 鸿飞天外又冥冥》,绵绵雅静下来。


这样的章节名近似《说唐演义全传》与《北宋志传》一类古籍,极耐咀嚼;光是回目,便臻于极致。辞约而旨丰,值得一品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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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先生的对联有文义,有文气,也有谜面,像《碧血剑》第四回《矫矫金蛇剑 翩翩美少年》到第五回《山幽花寂寂 水秀草青青》,改自旧版《绝顶来怪客 密室读奇文》《水秀花寂寂 山幽草青青》,婉婉曲曲又串上第十五回《纤纤出铁手 矫矫舞金蛇》。


金蛇郎君是《碧血剑》真正主角,仅次于袁崇焕;这两位人物在书中未正式出场。从这些回目里,可一掂金蛇郎君的分量,好比诗经里的“兴”,眼下说的是这一桩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是极幽闲的故弄玄虚:袁承志与温青青之行,全由老一辈恩怨当楔子,抽丝剥茧地细细写,事近而喻远——此乃侦探小说的缜密写法,是以往者虽旧,馀味日新,繁弦急管地催人深入。


这些对联式的章节名,是金庸先生给读者的谜面,谜外别有寓意,文中无限情思,而谜面意义的不甚完整,又正是摸索谜底的意义所在。隐义以藏用,金庸先生有心意来藏,笔力又高简,文白兼容下,到底藏得住,格外使人神远。他修订版的《天龙八部》也是如此,章节名改的短长任意,声色俱佳,只是碎一点,粗看不太平整,似参差太多。


然而,再一定睛,竟是五首词,到底是整而不碎。


从第一回到第十回,正凑成一首少年游,作金石声,“青衫磊落险峰行,玉壁月华明。马疾香幽,崖高人远,微步縠纹生。谁家子弟谁家院,无计悔多情。虎啸龙吟,换巢鸾凤,剑气碧烟横。”再往后,是一首苏幕遮,又接一首破阵子,再来一首洞仙歌。最末又是水龙吟作结,一开头便是雄健豪迈的“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大开大合,极跌宕、刚健。


由此得见金庸先生文心外的玩心,他多的是壮丽的风采,能写得“厚”,又仍有自负怪巧的一面。逞奇斗巧,要在螺蛳壳里做道场。


金庸先生在修订版《天龙八部》的后记里解释:“曾学柏梁台体而写了四十句古体诗,作为《倚天屠龙记》的回目,在本书则学填了五首词作回目。作诗填词我是完全不会的,但中国传统小说而没有诗词,终究不像样。这些回目的诗词只是装饰而已,艺术价值相等于封面上的题签——初学者全无功力的习作。”


这是绝对的谦辞。他写作的路子就是中国传统小说一派,不会不像样;不然他不会引著名文学批评家陈世骧以为知己,又深刻地感激:“我热切地要在后记中加上一句:“此书献给我所敬爱的一位朋友——陈世骧先生,”又庄重地喜悦:“更因为他指出,武侠小说并不纯粹是娱乐性的无聊作品,其中也可以抒写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


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金庸先生的小说的确是这样,性情与文理并存,语浅情深。


况且他也很能写诗词,且各体兼备,传统小说到诗词到对联的过渡甚为自然:对联是古典文学的解构文本,可谓理想化的对古典文学的“管中窥豹”,很能惊鸿一瞥其形式美与意境美。而金庸先生的小说不单有着形式美与意境美外,更极致化了实用性与谐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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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先生写武侠,旁征博引,保持“讲史”痕迹,不避熟不避俗,在古朴凝重和浅俗流易之间折了个中,往往是意思曲折,而字句平易,这种古典派的含蓄,是真正的芳词寡俦,落笔精绝。这部分归功于他是一个大“杂家”,有余力任浙大历史系的博士生导师,又有诚心远赴圣约翰学院,荣膺哲学博士和荣誉文学博士学位,真正做到学贯中西、博通古今。


我在剑桥时,常去圣约翰学院,沿着河岸慢慢走,走过叹息桥,行至学者花园的北面,那里有一座玫瑰园,园里有一块石碑,五英尺高,砂岩质地,刻着一副对联,是金庸在读研时为学院所作,“花香书香缱绻学院道,桨声歌声宛转叹息桥”——欧体胚底,有吴昌硕之风。


校方极郑重地将这碑列为景点,在官网译作英文,热烈地宣传,译文颇有十四行诗情味,但不那么轻绮,偏于古淡闲雅,倒显出苏格兰民歌的情致,应物斯感地写实,而清新、悠远处更胜。历来,越好的诗越难译,尤其是这类写眼前景,用口头语,而藏弦外音,含味外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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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的诗碑(小红书@尼可可 摄 已授权)


那时,常有游客向我问路,决心一访大名鼎鼎的“对联石”;而相隔不远的国王学院,也立着一块大理石碑,那是金庸先生的“海宁老乡表哥”徐志摩的诗碑,刻有《再别康桥》名句。


这双碑在剑桥大学始终是两相齐名,交相辉映的。


而在遥遥的另一头,源远流长的中华大地上,钱塘江北岸的海宁袁花镇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金庸故居,那里常年人烟如织,深深仰视澹远堂两边的楹联:“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这联是康熙亲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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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远堂(资料图)


作者简介:钱雪,女,90后。笔名钱雪儿。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青年文学家》《神州》《散文百家》《读书文摘》《传奇故事》《当代旅游》等刊物。出版散文集《钱塘女儿行》。多次获奖,入选多种文集。荣获丰子恺散文奖·青年作家奖。入选浙江“新荷计划“人才库。被授予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大赛形象大使。现为中国翻译协会专家会员。浙江作协会员。嘉兴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加拿大翻译、语言学及传译人员委员会认证翻译。英国皇家特许语言家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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