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讀柯裕棻〈一個作家死了〉與邱妙津《蒙馬特遺書》:思覺失調病症如何使文中主角產生被害妄想?

  发布时间:2024-05-21 06:05:53   作者:玩站小弟   我要评论
文:陳鈺欣「不再是我,乃是基督。」使徒保羅。加拉太書 2:20由於紀大偉的「台灣同志文學簡史」連載在網路平台,以致時序轉入二十一世紀以來,興起一種關於《蒙馬特遺書》的解讀,就是將作者邱妙津等同於其筆下 。

文:陳鈺欣

「不再是並讀病症被害我,乃是柯裕基督。」
使徒保羅。棻個加拉太書 2:20

由於紀大偉的作家主角「台灣同志文學簡史」連載在網路平台,以致時序轉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死與思覺失調興起一種關於《蒙馬特遺書》的邱妙解讀,就是津蒙將作者邱妙津等同於其筆下的主人翁Zoë,並且將其言論視為誇大其詞的馬特瘋狂,來合理化主人翁絮對於她的遺書背叛。都說「作者已死」,何使在此更是文中妄想一語雙關;因此,我將以反思性閱讀、產生以讀者觀點,並讀病症被害來進行《蒙馬特遺書》的柯裕思覺失調考察。

借用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邱德亮老師的棻個句子:「所謂反思性閱讀對我而言就是透過閱讀,不斷地去發現自身社會本身的新問題,或從中獲得新的觀點看待舊的問題。」本文將並讀兩個典型描述思覺失調的虛構小說,分別是〈一個作家死了〉(柯裕棻作品)、《蒙馬特遺書》(邱妙津作品),讀出文本中思覺失調病症如何使主人翁產生被害妄想,像放大了千百倍心意的擴大器;但我也主張,作品中的情愛關係必須獨立解讀,不能自我合理化背叛一個病人的罪責。

讀者觀點

我們姑且再回顧文學殿堂早已熟知的「作者已死」理論:一九六七年羅蘭・巴特發表論文《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是繼巴特的語言哲學轉向,由結構主義邁向後結構主義的重要著作。在這篇論文中,巴特主張作者僅僅是一個交織話語的場域(space),其主體性在文本完成時刻即被剝除;作品的詮釋、話語的意義,由讀者來決定。

作為敘事者的作家邱妙津,亦在其著作《蒙馬特遺書》中採取這樣的主張,因此在書籍的扉頁上寫著:

若此書有機會出版,讀到此書的人可由任何一書讀起。它們之間沒有必然的連貫性,除了書寫時間的連貫之外。

我手上的文學理論教材《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二十講》用了更令人怵目驚心的句子,來銜接羅蘭・巴特與讀者導向理論的章節,這麼寫著:

在後結構詮釋的新世界,作者已死,讀者重生。

由於二十世紀量子力學中測不準原理等科學的發展,觀測者(讀者)的位置被賦予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舊有牛頓力學的時空座標完全被推翻,而成為相對性的。因此,孔恩(Kuhn)提出典範的轉移,認為所謂的「客觀事實」不再是絕對的,而取決觀測者所使用的參照架構,或是稱為「典範」。本文將之縮限,將作品視為文本(Text),由讀者來進行文本的意義生產,是去脈絡化、去歷史化的。以下我將進行反思性閱讀,閱讀〈一個作家死了〉與《蒙馬特遺書》,對其中所描述的思覺失調症病發情形作考察。

〈一個作家死了〉與《蒙馬特遺書》的思覺失調考察

〈一個作家死了〉採第三人稱敘事觀點,從外遇妻子的口吻,描述一個暢銷作家因罹患思覺失調症,發病出現妄想,最後於百貨公司墜樓自殺。思覺失調是一種至今精神醫學界尚未了解透徹的疾病,它的診斷來自多巴胺分泌失調的假說。患者大腦不正常放電,會損害腦部的功能,產生妄想,嚴重時會有被害妄想,病人本身容易沒有病識感,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幻,嚴重者語言都會變成破碎、斷裂的。一個依靠文字維生的作家罹患思覺失調,其職業生涯已經宣告中止。

他曾經害怕他的文字會消失在虛空之中,像花落水流,可是現在他卻害怕他的文字存留著像末世預言,每個字都成為鐵錚錚的事實。他覺得自己是先知,鐵口直斷,報應如響。他寫的不是時事小說,而是〈創世紀〉。他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他忽然有了神能,洞悉因果輪迴,透視過去未來,他是天神史官,只要一落筆,凡是就成真。他開始逃避巨大的神責,又上癮似的不能停止胡思亂想胡言亂語,時而自大狂妄,時而頹廢沮喪,並且常為莫名的恐懼追趕,心悸,嘔吐,發冷汗,不由自主地哭泣,喃喃自語,頭痛失眠。他完全無法與人交談,有時一連數天不能闔眼,關在房裡和空氣對話,或者大喊大叫;有時他睡得昏天黑地,連呼吸都像停了。

上述引自〈一個作家死了〉的文字,相當精準地呈現了思覺失調病人病發時的景況,病人本人沒有病識感,心音又像放大了百萬倍一般,容易出現將自己視為世界的中心、自我神格化的傾向。又由於腦部內分泌失調,數日不睡,或終日成眠。同樣的描述,也產生在邱妙津筆下,她對於《蒙馬特遺書》主人翁Zoë的敘述。故事的爆點發生在「三月十三日」,Zoë赤裸而直白的陳述,因為聽到絮跟別人發生性關係而崩潰。在與絮的越洋電話的這一頭,Zoë激烈地用頭撞擊著電話亭,被巡邏的巴黎警察強制拖離電話亭,送至警局保護管束。

三月十三日,離開台灣的第十天,她睡在別人家裡,別人床上…〔…〕無意識地狂嚎嘶叫,無意識地撞著電話亭的玻璃或鐵架,無意識無痛感地血在頭上橫流又橫流…(第十四書)

如果說,絮的背叛是Zoë極大的外來壓力源,那麼酗酒就更讓她的病況雪上加霜。壓力、不能成眠、酗酒、無法進食,在沒有接受醫學治療的情形下,此時Zoë更加狂躁地打了許多通越洋電話,透露自毀傾向(自殺的意向),包括打給媽媽、姊姊、水遙與小詠。

自從三月十三我的精神崩潰以來,十天內我不能入睡,藉著大量酗酒將身體擊昏〔…〕完全不能進食,勉強自己吃下任何食物馬上吐出……

關上瘋狂的這一頁,讓我們恢復平靜,回到Zoë與絮的恩恩愛愛中。《蒙馬特遺書》第九書,標題〔Clichy〕,是Zoë與絮在巴黎的共同居所,是Zoë與絮對於「家」的共同想像,是她們結下私自婚姻盟誓的實踐場所,並且她們養了一隻兔子,開始經營想像家庭。在這一書中,Zoë自白了一個她們關係破裂的版本,說自己是咎由自取:

然而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使她在Clichy不快樂,我不能忍受她在Clichy對我的不愛,因她隨時想拋棄我和兔兔離開Clichy,我變成一隻狂怒之獸,最後陷入瘋狂狀態傷害她…所以當我送她回台灣後不久,她就迅雷不及掩耳地背棄了巴黎的我,立即投向他人,是咎由自取。

在紀大偉的同志文學批評中,他指責主角人物Zoë瘋狂,正當化了絮的背叛。思覺失調發病來自壓力、情緒的張力,反反覆覆的摧折拔高,令人身心俱疲。合理的結束一段關係的方式,是承認自己做不到承諾,而非背叛承諾。過去讀者們所閱讀的第一版《蒙馬特遺書》,有些書信沒有內文。

現今所看到的《蒙馬特遺書》,第十五書、第十九書都有標題且有內文,第十八書也有標題與引文。讀者可以看到、讀到絮的回信,從前一直無法發聲的絮,開始有了自己的對白台詞。在Zoë與絮的段落中,我們固然看到權力關係的錯置、Zoë的男性認同、異性戀假設,但是這個以遺書為名的文本,在開篇第一句話便是Zoë遭受到背叛的主訴:

我所唯一完全獻身的那個人背棄了我,她的名字叫絮…

結語

本文透過讀者觀點析論兩個文本:〈一個作家死了〉與《蒙馬特遺書》。前者彷彿昭示了後者,暢銷作家對於寫作的執迷與瘋狂,而後者又似乎證成了前者,作家的瘋狂導致死亡。作為讀者,我們不能依靠文本分析來診斷作家。但當讀者們可以透過文本來認識當中描述的思覺失調病症,在閱讀的理解與討論上,我們便多了一種可能性。除了種種愛戀執迷之外,更有對於健康的渴求與盼望,以及對關係倫理性的探究,瘋狂抑或是背叛,孰先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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