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宋文郁《禮物》：對我來說2010或許是個分界點，是我從飛鳥變成賽鴿的年代

文：宋文郁

賽鴿與飛鳥

對2000年之後出生的散文宋文我們來說，2010似乎是郁禮我們逐漸開始探索、確信，物對並且對世界產生感知的來說年代。朋友告訴我，或許她看了電影《2012》之後對馬雅人的個分鴿末日預言深信不疑，在2012年的界點最後一個晚上夜不成眠。那天早上，從飛成賽她起床來到樓下，鳥變年代 她的散文宋文家人正在吃早餐。世界沒有毀滅。郁禮除了她的物對黑眼圈，什麼都沒有改變。來說不知道為什麼，或許世界沒有毀滅，個分鴿她甚至覺得有些落寞。

我聽她轉述完之後笑了起來，卻也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時候其實經歷過一模一樣的事情。事到如今，嘲笑過去的自己好像十分容易。畢竟當年十歲不到的我們相信一切我們認知中的真理，例如末日預言，例如成功的夢想是總統、導演、太空人、醫生或律師，例如升學主義。

對我來說，2010年代或許是一個分界點。這個年代明確的把我的人生與充斥著水晶寶寶、郵購吊飾、抽屜裡的小紙條和書桌底下的金庸小說的童年切割開來了。2010，是我從飛鳥變成賽鴿的年代。國三那年，我和全台灣24萬名考生一起參加了國中教育會考。我記得會考幾十天前，我到圖書館借了《鬥陣俱樂部》的小說，在補習班的下課時間拿出來看。老師看到之後問我「在看小說啊？」 我抬起頭說對。正想跟老師分享《鬥陣俱樂部》的內容，老師便把我叫起來，在教室中央大罵一頓。他告訴我會考剩下五十幾天，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在努力，家人每個禮拜把我送來補習班，他也很努力在教我，為什麼我自己在看小說呢？ 於是那天回家，我直接把那本《鬥陣俱樂部》拿去圖書館還了。

後來我如願考上第一志願的語資班。放榜那天，所有人都稱讚我努力、聰明，我沉浸在這些稱讚中，於是沒有再想起那本被我遺忘在圖書館的書。也或許是因為，升上高中之後，我身邊幾乎所有人都在複述補習班老師當時對我大吼的那些話：除了妳之外，大家都在努力。每天我走著同樣的軌跡上學，再搭校車從同樣的路徑回家。有一天傍晚，我抬頭看著天空，突然發現我像極了從鐵皮屋中傾巢飛出，每天繞著同樣軌跡盤旋的賽鴿。校排、班排、縣市排名、模擬考、PR值、學測、指考、個人申請、繁星、海外大學，一類、二類、三類，文組理組，普通班語資班數資班醫科班科學班音樂班，我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照著這樣的軌跡飛行， 總有一天再生下小賽鴿，告訴他們飛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才不會掉下去。

或許我們其中有些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飛，只因為身旁的人們正奮力拍著翅膀。學測面試放榜的那個傍晚，我走著同樣的路徑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發呆，已經沒有會考放榜考上第一志願高中時的雀躍。因為我意識到， 我的人生是這樣日復一日，像賽鴿一般過來的。我好不容易考上台大了，但是從今天以後我就自由了嗎？我會像飛鳥一樣知道自己為何振翅飛翔，還是繼續像是賽鴿一樣，蒙著頭，拍動翅膀，直到羽毛掉落、鮮血直流，只為了在被他人定義為「成功」的道路上不被擠下？ 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答案。

高中時期我特別喜歡老王樂隊，或許是因為那陣子我的生活就像〈補習班的門口高掛我的黑白照片〉的歌詞一樣：

補習班的門口掛著我的黑白照片
黑色白色的海報上寫著我的名字
若干年後回到了這個地方
雙手合十祭奠自己青春的夢想
這世界上還有多少人還清醒著
千篇一律的步伐邁向同樣的地方
一模一樣的穿著埋沒在人群中
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

高中二年級的畢業旅行，語資班的行程是到日本進行國際交流。我和同學在其中一天的晚上一起去了鴨川。我們搭上電車，興奮地跟著google map走了很久，終於走到地圖上的目的地，才發現眼前的鴨川根本就是一條陰暗的小水溝。我們在地圖上只打了「鴨川」兩個字，所以它帶我們走到了鴨川的支流。

我們這才意識到，我們一直以鴨川為目標，想像著抵達鴨川時將會看到日劇和動畫中的景色——因為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們「這就是鴨川」，卻忘了鴨川其實不是一個凝滯的景象，而是一條很長的河流。在這條河上，我們走到的每個地方都是鴨川。那一瞬間我好像領悟了什麼，又難以明說，就這樣和朋友們靜靜的看了眼前的鴨川許久，才搭著夜間電車回到飯店。畢業之後，我看見有記者報導了我們學校的放榜新聞。上面寫著我們學校的名字，然後詳細的統計著台大清大交大政大還有醫學系的人數。那一刻，不知為何，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們並肩看著那條鴨川的支流，悲傷又懵懂的意識到了什麼。從小到大，我們已經被太多人告知鴨川是什麼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生在資訊爆炸的年代，大概從我國中開始， 每天睜開眼睛，大量的聲光就爆裂似的進入我們的視線。Facebook、Twitter、Instagram，我們這些賽鴿的競技不再止於考場，而是Facebook底下的學校科系，Instagram標記的朋友、粉絲人數、限時動態裡面的餐廳跟咖啡廳，誰被誰設成摯友，還有自我介紹上代表你去了幾個國家的國旗icon。

似乎連一切人生的日常也陷入無止盡的攀比中。我對這一切感到疲乏與無力，卻也深陷其中。於此同時，台灣也吹起了一股文青漩渦。我認識的大部分文青喜歡看村上春樹的小說和老電影（例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猜火車、黑色追緝令、霸王別姬、王家衛的所有電影），聽獨立音樂、去音樂祭，有時候也拿著底片相機穿梭在城市裡，在IG的貼文文末標記：#攝影 #写真 #夏 #leica #cannon #底片 #photography #人像攝影 #台北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