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海弘雄《漸漸喜歡上人的日子》：淺草這幾年的變化也很大，過往留存下來的東西逐漸被破壞

文：鬼海弘雄

柘榴と三本立て映画館
石榴與三間電影院

中午過後，鬼海過往我出門去淺草。弘雄

我通常是漸漸漸被十點背著相機出門，十一點半抵達淺草寺，喜歡下來西逐就像一般上班族。上人一旦厭倦這般固定模式就會換個時間出門，日的東藉以轉換心情。淺草夏天因為搭的這幾是頭班電車，所以會遇見早起的變化人們；寒冷時節則是算準關東煮店的營業時間，晚一點出門。留存

昨晚好久沒看推理小說看得如此入迷，破壞直到天亮才睡。鬼海過往想說補眠一下，弘雄但天氣晴朗得像在責備我貪睡，漸漸漸被於是喜歡下來西逐用完午餐後，拖著疲憊身軀出門。

走向車站途中，瞧見一位老婦人端坐在市立醫院的公車候車亭裡啃石榴。身穿羊毛褲，腳踩涼鞋的她大概是來探望住院的親友，離開時分送的水果吧。我之所以如此恣意想像，肯定是被石榴那被白膜裹著的深紅果實給施了魔法。正想著老婦人要如何處理含在嘴裡的石榴籽時，眼底浮現故鄉村子那棵孤伶伶的石榴樹。

這棵石榴樹矗立在政彥家的庭院水池邊。果實成熟的深秋恰巧也是稻子收割期，所以石榴樹總會蒙了一層從脫殼機噴發出來的稻稈灰。小水池的水面也覆著稻稈灰，石頭圍砌的水池有如畫布，描繪漂浮著石榴樹落葉的畫作。

大我兩歲的政彥幼時罹患小兒麻痺症，還有嚴重駝背。擅長繪畫的他從學校畢業後，就過著每天畫畫的日子。村裡淨土宗寺院的住持曾是日本畫家，所以政彥拜他為師。政彥在母親的鼓勵下，從秋天到初春，駝著背在攤放於榻榻米的拉門紙上描繪在石榴、雪竹林間嬉戲的麻雀們。

後來我就讀東京的學校，暑假返鄉時，得知政彥在東京一間印章店工作。想說拜訪一下也住在東京的他，卻遲遲沒成行。我想像他週末假日時，偶爾獨自用溶於菊花小皿上的顏料，在長長絹布上繪著靜物畫。

又過了幾年，這位從小立志當畫家的幼時玩伴被人發現在被窩裡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出生時，祖父母皆已過世，所以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親近之人「死去」的事實。即便過了幾十年，腦中還是會浮現政彥那默默睜著清澄雙眼的微笑面容，旋即又消失。

因為這件事讓我對於石榴有著特別感覺。冬天去印度、土耳其旅行時，要是看到石榴一定會買。帶回房間時，看著石榴，深深著迷於它的魅惑之美。

我在午後的淺草寺閒逛時，瞧見剛栽植不久的山櫻旁站著一位老人，他的腳踏車手把上繫著一個氣球，透明大氣球裡還有個繪著一尾金魚的氣球。老人那對黑色紋眉格外引人注目。當我盯著氣球時，老人故作不耐煩似地說這是他自己做的。我問他是否能和氣球一起入鏡，讓我拍照，只見他一臉開心地頷首，遂請他牽著腳踏車站在我時常拿來當拍攝背景的那面牆。

我請老人看向鏡頭時，他卻瞬間別過視線。我心想對方要是沒看鏡頭的話，很難拍出有存在感的人像，卻還是按下快門。

和老人道別後，我又在寺院內閒晃兩個鐘頭，始終遇不到讓我想拍攝的對象。

就在百無聊賴之際，我想起前幾天看新聞報導，得知興行街六區僅剩的三間電影院吹熄燈號，全盛時期的三十間電影院就這麼全數消失了。想說這四十年來曾在那裡度過不少觀影時光，決定前往告別。

其實不僅那一帶，淺草這幾年的變化也很大，過往留存下來的東西逐漸被破壞，對於街道的點點滴滴記憶也像洗刷過的塑膠布般光滑，透著寂寥風情。

我在分別上映國片、洋片與色情片的三間電影院前走來走去，鋪著紅地毯的電影院大廳堆放著即將被處分掉的大型放映機。

我剛接觸攝影不久時，還是王老五的我在某個除夕夜參加電影《男人真命苦》的特映活動，和一群同樣單身的男人一起熱鬧跨年。坐我旁邊身穿防寒衣的男人好幾次對著大銀幕大喊混蛋，然後哈哈大笑。喝著小瓶威士忌，百感交集地喊著混蛋，可說是最能代表在電影院觀賞《男人真命苦》的男人們的心情寫照。

這般令人懷念的焦躁寂寞感消失於何處呢？

聳立於巷子盡頭天空的晴空塔已經亮燈，藍色燈光有如在深海發光的奇妙水母般發送訊號。

Photo Credit: 大田出版提供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漸漸喜歡上人的日子：雙眼所見的備忘錄》，大田出版

作者：鬼海弘雄
譯者：楊明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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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門拳賞得主．日本肖像攝影大師：鬼海弘雄
台灣首度出版，捕捉日常中微小永恆
「當我明白不一定拍得到自己想拍的東西時，才真正成為攝影師。」

二十八歲時，在淺草，拍下第一張人物後，四十多年來拍下了近千人的臉、眼神、靈魂……
他說：「我一直想拍人類最本質的東西。」
他說：「簡單拍到的照片，像即溶咖啡，難以觸及深處。」
他說：「我希望我拍到的人，能讓全世界都有共鳴。」
他以攝影師之眼，感受看見與未看見的事物；他以文字爬梳隱藏在日常生活中微小的永恆。

漸漸喜歡上人的日子，是鬼海弘雄低頭對焦，彷彿向被拍者鞠躬致意，按下快門記憶人的故事。
那些初春時節、下雨夜晚，那些逼近的想念、孤獨的淚水、生活的浪濤……
讀來異常靜默，異常震懾。

本書特色

土門拳賞得主鬼海弘雄，第一本繁體中文攝影散文集

攝影家筆下的文字，會是什麼樣子呢？
日本肖像攝影大師鬼海弘雄，寫下發生在自己日常生活中微小的事情，用淡淡的語氣說著「想說去趟車站另一頭那間好久沒去的燒烤店」「今天咖哩要吃什麼口味呢……」，紀錄在生活中出現的、誰都不會關注的某一時刻，在鬼海弘雄的筆下化為永恆，沉默中帶著溫柔的力量。

Photo Credit: 大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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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